乌鸦 (原创天地)  2460次阅读

作者: 修理小子 , 发表于: 2015-01-16 (3389天前)
编辑: 黄酒, 时间: 星期五, 一月 16, 2015, 23:25

乌鸦

跟着火车的汽笛声，丁一鸣长长的舒了口气。正在离开这个生他养他的异乡，丁一鸣感到一种莫名其妙的解脱。在这声长长的叹息后，丁一鸣剩下的，就是前途未卜的恐惧。对于一个九岁的他来说，这种恐惧似乎来得早了些。
目的地到了，火车站拥挤不堪，满地垃圾，令人窒息的空气充满着焦虑不安。形形色色的人挤在火车站。那些站着或坐着的，用贪婪的猎食的眼睛，打量着那些匆匆赶路的猎物。

母亲告诉他，还要再坐两次长途汽车才到家。丁一鸣低头不语。破旧到就快散架的长途汽车越来越颠簸，两旁的景色越来越远离现代文明。

“到了！”母亲开心地说。丁一鸣依旧不说话，下了车，第一脚就踩在了一坨猪屎上。“啊~~~呸”母亲闻见了臭味，吐了口痰，习惯性地用鞋踩着擦了擦痰迹。丁一鸣在犹豫要不要蹭掉鞋上的猪屎，因为周围找不到更干净的地方了。
到家了。父亲开心地打开门，说做了最好吃的菜。饭桌上，是鲤鱼，辣椒炒腊肉。丁一鸣从没吃过河鱼，鲤鱼强烈的土腥味让他觉得呕吐。父亲铁着脸说，这已经是花了将近半个月的工资买的最好吃的菜的，不吃就滚蛋。
丁一鸣滚在木板床上，呆呆地看着蚊帐和满屋子到处飞的大头苍蝇。没有席梦思，没有抽水马桶，没有煤气，没有自来水。

第二天，丁一鸣成了小镇里学校的凤凰。学校里的人都跑来看大城市里来的小孩是啥样。当然，人人看了都失望而归。一个饭堂阿姨下班前凑着看了一眼丁一鸣，“呸”了一声，骂道“还以为大城市的小孩都长得跟挂历上似的！看着也就白些！啥了不起！呸！”
丁一鸣的心情很复杂。从大城市一下子换到最低级别的的南方小镇，本来应该有种居高临下的优越感。但是丁一鸣知道，自己是被赶出来的黑户口，所以不能算是大城市人，没那资格。

假凤凰是做不成了，那就做乌鸦吧。但是乌鸦的语言成了丁一鸣最大的问题。小镇的老师不说普通话，同学们都说方言，丁一鸣什么都听不懂。“那是乌鸦的鸟语”丁一鸣安慰自己说：“既然听不懂鸟语，至少证明自己不是鸟人”。

期末考试，丁一鸣考了第一名。班主任一脸的难以置信。“丁一鸣，你站起来！”丁一鸣站着。班主任走过去，用手比了比身高。南方人矮小，10岁的丁一鸣身高比老师还高，也是全校最高的学生。老师说道：“我明白了，你是留级生，所以才功课好！这么高，估计你的年龄也是假的吧？”全班哄堂大笑。有同学马上大叫：“傻大个！留级生！”

班主任笑完，说道：“坐下吧。”丁一鸣昂着头，挺着胸，却没坐下。竹竿豆芽般的身材跟低垂的天花板格格不入。丁一鸣心里面就几个字：“叫吧笑吧，一群乌鸦！”

然而自己是什么？凤凰不凤凰，乌鸦不乌鸦。不过这个不用他操心了 ，他正式的学名已经官方定为傻大个，留级生。

因为家里需要，丁一鸣每年要随父母搬一次家，换一个地方。几乎同样的故事每年就这样重复着。朋友成了奢侈品。谁做丁一鸣的朋友谁就会一起被欺负。而且每年一搬家，朋友也就没了。每到一个地方，都是坐在最后一排。躲在角落，仿佛自己不存在。让人嘲笑的竹竿身材让丁一鸣很自卑，已经养成了驼背的习惯。少年白让丁一鸣满头花白，这倒非常符合大家心目中留级生的形象。而且，越来越严重的口吃让丁一鸣看起来更加像个白痴。傻大个这个名字真的太贴切了。

他每年唯一能开心点的时光就是期末考试后的成绩。这能让大家对他留意一下，然后，他又该搬走了。

离开大城市以后的第三年暑假，丁一鸣回了一次城里。“啊~~~~呸~~~”丁一鸣一口痰吐在外婆家的客厅木地板上，然后熟练地用脚踩着痰擦了擦。

外婆看着丁一鸣，欲言，又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