往事如昔 (原创天地)  1883次阅读

作者: 眉子 , 发表于: 2017-02-14 (2629天前)

“当北方已是漫天大雪，我会怀念遥远的你……”

这是一个没有情人的情人节。露西望着窗外白皑皑一片，前天18英寸的暴风雪之后，晴了一天，到夜里又开始下。时大时小，若有若无，雪花就那么自由自在地飘着，铲过的路面很快又被新雪覆盖。除了白，只有远处高杆上的星条旗灰濛濛地招摇。

露西的身体已经不好了，下不下雪，都不出门。空洞的眼若有若无地望着外面的飞雪，她的思绪也跟着若有若无地飘荡。偶尔想起今天是情人节，可是她最亲爱的那个人，不在了。

去年的这个时候，他虽然病着，精神还好，两个人东一句西一句说着话。自从他们卖了房子搬进这家养老院，露西一直以为自己会先走。唉，想不到。

他们的房子，是结婚以后养了孩子才买的，一直住了43年，那才是家。那时候多年轻啊，丈夫每天穿戴得整整齐齐，打着领结，去学校上班。头发梳得一丝不乱，一双蓝眼睛熠熠闪光。那口四四方方的手提箱，里面装着教具资料备课笔记的，多年以后，边角都毛了，他还用着，习惯了。露西操持家务，带孩子，偶尔空了做十字绣去教会义卖。此外她还参加了读书会，有书目，大家定期集中讨论。

房子的后院大树参天，那是松鼠的家。女儿小的时候，是那么乖巧又有耐心，手里捧着一颗榛子，笑吟吟地，喂松鼠。那松鼠虽说不怎么怕人，可还是离得远。女儿一点点接近，像个可爱的天使，松鼠怎好拒绝天使手中的美味？是丈夫，抓拍到这美妙的一瞬，定格在露西的壁炉上。

他们结婚的时候，双方都是教堂里知根知底的熟人朋友介绍的，门当户对，三观契合。婚礼虽不能说多么隆重，可是父亲的那个知名诗人朋友也来了，那可真是蓬荜生辉。除了送给他们签名的诗集，还专为一对新人赋诗。搬家的时候，多少东西都带不了，露西却打包了这本诗集。

买他们房子的建筑商，相中他们家的院子大，全部推倒重建，修了所大宅子，卖了个好价钱。他们原以为只是扩建一下厨房，稍稍装修一下就很好了。那里有那么多的记忆，难以割舍。留个念想也好。唉，想不到。

还有住了那么久的邻居，彼此关照，家家户户有点什么事都知道的。可自从房地产开始疯狂上涨，邻居的面孔就开始置换，老有房屋翻新，象他们这样坚守的不多了。他们还是老了，丈夫割草已经很吃力，只能指望儿子隔三岔五回来帮忙。铲雪就更不可能了。露西两口子一辈子勤勤恳恳，房子修修补补都是自己动手，没有请过人。丈夫一个人工作养家，她是体谅的，从没要求过豪华奢侈，上上下下打理得清清爽爽，日子过得体面。

孩子们都有自己的家。他们的家，虽然舍不得，力不从心了，还是卖吧。

卖房子的钱，加上养老金和积蓄，到远一点的地方住一个便宜一点的养老院，够了。

养老院分为三级。露西他们属于生活自理独立居住的。如果生病了，需要暂时护理，那就搬入第二级的病号房，病好了再回去。第三级，是24小时长期护理，基本上就是临终关怀。这个养老院风景怡人，就是太寂寞些。每次孩子们来探视，便是露西老两口最大的节日。

一晃八年过去了，也有很多的快乐。养老院各种讲座活动频繁。露西兼任了图书管理员，并且志愿做访客接待，就是微笑着请人登个记，回答问题。丈夫收了个外国学生免费教授英语。他以前教高中数学，退休以后发挥余热，在镇上的交流中心做志愿者，教过许多学生英语。桃李满天下。其中有一个，自从他们搬来养老院，每到圣诞节都寄巧克力。

他们真希望自己的身体再好些，这几年二级病房两个人进进出出好几次，也是没有办法的事。

想起往日的好时光。钱是不太多，可也够了，养大两个孩子成人。节假日家里装扮得漂漂亮亮，也度假，偶尔出去吃个饭什么的。他们总是吃完头菜，主菜只稍稍尝一点，留着打包，回家能再享受一顿，便热切地盼望着甜点，那是他们彼此的最爱。

而情人节是露西的专属节日。丈夫一定会送花，结婚55年，从不间断。你就是我的Valentine！

相守了一辈子，相亲相爱。

现在只剩了露西一个人了。

第一次，一个人过情人节。没有情人的情人节。

“当我轻轻地离开了你……”

一滴泪，自露西的腮边滚落。她很想他。从去夏丈夫辞世，露西陷入了无边的孤独。脑子里尽是他的影子。往事如昔。

亲爱的，什么时候，我才能与你重聚？

露西黯然神伤之际，响起了敲门声。情人节，养老院为每人配送了一支玫瑰。露西另有一张粉红色的卡。寄自她丈夫以前的学生：“……你们伉俪情深。先生一定会在天国，以他的真心，关注你，保佑你，爱你……”卡片的中央，印了一行花体红字，Love is in the air !

一丝温暖在露西的心底荡漾开来。她亲爱的丈夫，竟以这种方式，来与之汇合，包裹着她，无处不在。

外面的雪越下越大。远处高杆上的星条旗似乎冻住了，不再张扬，而是温柔地垂着。

眉子翻唱《往事如昔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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