男人女人系列：婆媳 (原创天地)  3287次阅读

作者: 眉子 , 发表于: 2015-03-08 (3337天前)

莉莉的婆婆来了。

莉莉的婆婆据说是中国政坛最吃香的一种人：无党派，知识份子，少数民族，女性。她虽然没有从政，在某高校任职，却也一直是重点培养对象。莉莉的公公自采撷这朵民族之花，备加呵护。一直到他老了，做了党校校长，家里买汰烧都是他一手一脚包圆。莉莉的婆婆只上厅堂，不入厨房。一辈子顺风顺水，夫贤子孝。只可惜，老头子走早了，临终撇下一句：“你跟两个儿子好好过吧。”

其时，莉莉的大伯子已经快熬出头了。他来得早，拿的血卡。博士读了找不到工作，改金融，恰逢外资大举入侵，他后来混得不是一般的好。莉莉的老公因为有哥哥担保，学生贷款，读MBA。假如莉莉的背后有强大的经济支撑，也罢了。两个人都来自普通家庭，在美国一贫如洗。而且贷款是要还的，毕业以后找不找得到工作，找得到什么样的工作，很难说。这样一来，钱的问题就是最大的问题。为了省钱，他们贷款两个学期的生活费拿来用三个学期，她老公还自学了几门课考试合格免修，又省了不少钱。

有谁是莉莉这样F2签证出来没有奖学金还贷款读书的吗？那日子真不是一般的难，很难，非常非常十分难，极其难，贼难，简直难死了。她运气好，来了不久遇到一个人离开，往外扔床垫子，她就问别人还要不要。别人都不要了。莉莉赶紧喊老公去搬东西，除了床垫，还有桌椅，和零星几样灯具。这样，她很快置起一个家，不用打地铺了。关键是，一分钱没花。下剩的，就是精打细算过日子。结婚前，莉莉也是衣来伸手，饭来张口有老妈伺候的。这一下，立马变身勤劳主妇，想方设法用最最少的钱做出可口饭菜。除了糊弄一张嘴，别的一概全免，衣服都穿国内带的。莉莉在家信里请教了老妈做酒酿的法子，并研制成功，大受欢迎，特别是老外，没吃过，特喜欢。莉莉每逢party就带这个，几个酒曲子加一点米，花不了多少钱。在那段艰难岁月，莉莉全身心无条件支持老公。如果只有一个苹果，一定省给老公吃。

在那个有人得亚利桑那山谷热的地方，为了不开空调省电费，莉莉早起熬一锅粥，自己做的包子馒头都蒸好，与老公饱餐战饭，打包好午餐，然后老公去上课，莉莉直奔图书馆，在冷气里呆一整天，自学英语。不是大城市，没有中国城中餐馆，想打工都没地去，何况也没车。老墨还多，零星活都抢了。不能开源，节流都快节没了。莉莉意外怀孕，没有保险，临时买了一个，$500。却又意外流产，出血，在急诊室打死都不说知道有孕，怕保险拒付。直到医生很遗憾地告之，孩子没了。能想象一下F2在美国的艰辛么？陪读，一无所有，在牺牲了自己的前程事业理想爱好之后，牺牲自己的身体。

莉莉的老公找了一阵工作，才拿到纽约的一个职位，总算扬眉吐气。莉莉的父母拼命催她快生个孩子，好跟别人一样来美国探亲带孩子。可自从那次流产后她就再怀不上了。大家跟家里都是报喜不报忧，她父母当然不知道流产一事，只拼命催，让她烦不胜烦。这时候，莉莉的婆婆来了。

莉莉一看她老公那个如临大敌的架势，就气不打一处来。他们自己穿的是中国城99分钱的廉价拖鞋，却给他妈在商场买$20的拖鞋；他们自己盖的是从中国背来的结婚时的7件套，却给他妈买崭新的全套被褥。等等，等等。堪称25孝。

莉莉的婆婆彻底瞧不起她，说她不思进取，不学无术。好歹也是个大学生，为什么别的F-2可以读书拿学位找工作自立，你就不行？嫁汉嫁汉，穿衣吃饭，搞的跟个乡下婆娘一样，拖儿子后腿。当初若不是她硬逼儿子出国，我哪会一把年纪了还折腾坐飞机才能跟儿子团聚。在国内养老，雇保姆，不晓得好安逸。

这样的两个女人在同一屋檐下，没有冲突是不可能的。莉莉的婆婆养尊处优惯了，从来都是喝完了水杯子放在那自有人收拾，莉莉就要跳起来了，谁该伺候你的，我又不是你佣人。更让莉莉看不惯的是她婆婆真能花钱。她要的香水，莉莉连牌子都没听说过。这些年光顾着省钱，几时关顾过香水？总算苦尽甘来，却来这么个女人分她的蛋糕。何况他们还有一屁股的债，学贷本金加利息，要还到什么时候？莉莉每念及此，心就在滴血。再一看她那个不知油盐贵的婆婆，真恨不得把她掐死。

苦了莉莉的老公，一边是跟他吃苦受累的糟糠妻，一边是他想真心供奉的白发娘。左右为难。里外不是人。一回家，剑拔弩张的，都冲着他来，草船借箭也不是这么个搞法。最后两个女人互不搭理，视对方为空气。周末买菜购物，这次带老妈，下次带老婆，搞得象大房二房。

这时候，莉莉经历了一次过山车。她怀孕了。宫外孕。确诊。左侧卵巢切除。她反而很镇定，因为这次有保险。手术前，她将家里里外外收拾妥当，又好好做了几个菜，连她术后要吃的稀饭都熬好了。微创手术，医生往她肚子里面打气，涨成个大球，再在上面打三个洞进行手术。完了贴几个创口贴，倒没有太痛苦，不象上次疼得打滚。但因为腹肌受损，她起卧不便，在床上捱了两日。她本来并没有指望婆婆能伺候她，客观上婆婆也不很清楚他们的事，自己过自己的，反正不讲话。

这件事本来完了也就完了，莉莉忍不住在电话里和聚会上提起来。大家都是女人，心同身受，是可忍，孰不可忍？而且她又没孩子，这以后到底还能不能生？出这么大的事情，她婆婆不闻不问，连杯水都不递给她，算怎么回事啊？莉莉迅速获得了最广泛的同情，她婆婆的恶名也很快在全世界范围内树立起来。

有了这么多姐妹撑腰，莉莉越发觉得自己受了委屈，越发看她婆婆不顺眼。矛盾升级。婆婆也想不通，妇女解放都这么多年了，她堂堂一个高级知识分子，培养了两个高知儿子，怎么娶的媳妇是这个样子！一点都不自尊自重，靠男人过活，做家庭妇女，鼠目寸光，斤斤计较，毫无抱负。如果说以前缺钱，现在宽裕了，你可以去读书啊，修学位。整天窝在家里，无所事事，不务正业。两个人你来我往，唇枪舌剑，以至于相互推搡，彻底撕破面皮。等那个草船回到家，就见老妈浑身发抖，老泪纵横；老婆不见踪影，离家出走。

这样的局面，男人怎么接受？他死的心都有了，高速公路上顺着车流，脑子里一片空白，就想这么一直开下去，或者撞上护栏翻出去，总之，不要回家，不要看两个女人的战争。他已经要崩溃了，想着要么两个都要，大家好好过；要么都不要，老妈回国，老婆离婚。要不活都不活，生亦何欢，死亦何惧？!　

最后，老妈投奔了大儿子，一通哭诉。已经贵为CEO的哥哥狂怒之下写了一封亲笔信，骂莉莉bitch。莉莉也不是吃素的，以为她不懂英语？她花了一点工夫，用英文回了封信，结尾写道，“我代表全世界的女人，向你说一声: son of bitch!" 她与婆家的联系彻底断绝。

在某种程度上，莉莉应该感谢她婆婆。因她老公从小耳闻目睹，对自己女人小心呵护。莉莉愿意呆在家里，他便由她呆在家里，并不象有些男人生逼着老婆打工分担经济负担。莉莉的父母责备她出国一趟没搞个学位，家里没面子。只有老公替她说话，说我们那时候很困难，合力把我供出来已经不错了，您们别怪她。所以终于没有离成婚。这辈子就这样了，所盼的，是生个孩子。他们试遍了所有的办法，西医，中医，求神，舍米。不知道哪一个奏了效，几年以后莉莉终于又怀孕了，是个女孩。莉莉老公每天喜滋滋地冲进冲出，说女儿是前世的情人，我的情人马上就要来与我相见了。莉莉也喜滋滋的，说等他的情人生出来，我就成了他情人的奶妈了。

莉莉老公到底放不下老妈，找了个机会海归了，女儿两个月大。莉莉打定主意在这棵树上吊死的，千依百顺。再说，反对有效吗？大家都是聪明人，何必戳破那层纸。所幸的，她手里有了核武器，女儿的小手一定会把老公的心勾回来。有人问她，你就不怕现在的年轻女孩个个都是妖精，抢你老公？莉莉坦言，那些女孩我倒不怕，我就怕我婆婆。

2012.5.3