存者的纪念 --- 那个浪花上的舞者 (原创天地)  1865次阅读

作者: 眉子 , 发表于: 2015-03-03 (3339天前)

这是老公校友圈上一篇文字，纪念英年早逝的KM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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从来没有想过用平日写程序的手，来写这么一段纪念的文字。也从来没有想过， 什么样的文字， 可以拿来纪念KM。

KM是我的大学同学，朋友，同袍。记忆中的KM，蓄着山羊胡子，鞮着拖鞋，瘦长的身影很有仙风道骨的范儿，在教室和宿舍之间飘来飘去。他每天一个主要的功课， 就是要赶在晚上熄灯前，端着洗漱的缸子，到每个寝室，彬彬有礼地进行一个个诚挚的交谈。我想整栋楼的男生都认识他，至少认识他的胡子。

大学毕业后几年，我们在锈迹斑斑的Toledo, Ohio又见面了。他是做神经生物学的博士， 我是做第一份工作。我常到KM哪儿串门，混吃，那么就有一个谁做饭的问题。或许他实在是鄙视我处理食材的残暴方式，结果总是KM做饭; 吃完饭还有一个谁洗碗的问题。由于我洗碗只洗看得见的一面，KM受不了，结果还是KM洗碗。我能给KM的回报就是听他吹牛，听他炫耀切老鼠脑袋如蝉翼；听他炫耀福建人吃肉丸的方式，那是用一根棒槌，啪啪地将一块鲜肉敲成肉泥，再将上面的血管经络掀掉，那你就会吃到这种经过至少百次锤炼的肉丸。

吃饱了就得干吃饱后该干的事情。平时也没见KM在姑娘面前脸红，也许是胡子长遮住了。但有一次明显他有些心旌神摇,青涩腼腆地重复书上的故事，看他把图书馆的书一本本搬到人家里去，坐下来也没几句话说，再一本本搬回去。也不知道谁是大姑娘。造化弄人，如果KM早早成家了，现在他会是什么样子呢？

年轻人在一起还会谈到梦想。他的梦想就是不再切老鼠了，我那时也是无名地愤懑，当时常听的歌是国际歌，觉得它很有力量。现在觉得它挺残酷的，因为它说的是实话。第一，它说你一无所有；第二，它说岂曰无衣，与子同袍， 这个更残酷一点，因为即使知道也做不到。

我们听着小时候的歌，从那个世界到这个世界来，移民的路上，孤独漂泊挣扎欣喜骄傲的经历，或多或少，或长或短，都会有一些。就像一个黑夜中的行者，经过一个大屋，透过窗户，看见里面灯火辉煌，觥筹交错，携夫训子，乞座得食。得其门而入焉？KM只是选择了走他心中的自由之路。我相信他是一个能栅中冲撞的粒子，他的梦想不是破壁而出，而是一飞冲天，烟花灿烂。

后来，他去了加州，追逐潮流，胡子也不见了，几年前在湾区见过他，也经常和同学朋友聊起他。知道他做过很多事情，也还在做很多事情。也知道打个电话过去，那一头，他会在彬彬有礼地倾听。只是这次，距离变成遥远再不可及。

KM很独立特行，很KM，有着我们学校毕业生的烙印，是一个中国传统意义上的读书人，最后我也觉得他也是一个很美国的美国人。Life, Liberty and Pursuit of Happiness, He is dreaming about it, he is doing it, and he did it.

事情过去有一阵子了。周末带孩子去弹琴，站在窗外听那音符在残冬的冰雪上流淌，曾经淡去的忧伤又慢慢燃烧起来。想起KM，那个记忆中的KM，或者那个想象中的KM，就是在加州阳光下，海岸边，那个浪花上的舞者。

2015.3.2