解风 桧曹豳 (原创天地)  4152次阅读

作者: 眉子 , 发表于: 2020-11-14 (1249天前)

《桧风》四首

桧国，妘姓。在帝喾时为有郐氏，共工之后。郑国建国之初，桧国为了讨好巴结当朝权臣郑桓公，与虢国一起，主动敬献了十座城池，帮助郑国发展壮大，自己灭了。只在《诗经》留存四首亡国诗。虢国更惨，一首都没捞到，烟消云散。

《羔裘》
羔裘逍遥，狐裘以朝。岂不尔思？劳心忉忉。
羔裘翱翔，狐裘在堂。岂不尔思？我心忧伤。
羔裘如膏，日出有曜。岂不尔思？中心是悼。

大意：穿着羊羔皮袄去逍遥游荡，穿着狐皮袍子去坐朝。亡国之君，先玩了再说，国事靠后。真叫人担心啊，真叫人发愁，为你操不完的心。

《素冠》
庶见素冠兮？棘人栾栾兮，劳心慱慱兮。
庶见素衣兮？我心伤悲兮，聊与子同归兮。
庶见素韠兮？我心蕴结兮，聊与子如一兮。

棘人，看着像个刺拘子，形容瘦，四川方言瘦棘棘的，棍子一根，皮包骨头。素冠，解释为戴孝，通。看你头戴素冠瘦弱憔悴，我的心同你一样愁苦伤悲。

《隰有苌楚》
隰有苌楚，猗傩其枝，夭之沃沃，乐子之无知。
隰有苌楚，猗傩其华，夭之沃沃。乐子之无家。
隰有苌楚，猗傩其实，夭之沃沃。乐子之无室。

苌（cháng）楚：猕猴桃。猗（ē）傩（nuó）：同“婀娜” 。洼地上的猕猴桃，蔓长藤绕枝繁叶茂花多果沉。鲜嫩润泽长势又好，亡国之人，羡慕你无知无识无烦恼，无家无室无拖累。

《匪风》
匪风发兮，匪车偈兮。顾瞻周道，中心怛兮。
匪风飘兮，匪车嘌兮。顾瞻周道，中心吊兮。
谁能亨鱼？溉之釜鬵。谁将西归？怀之好音。

匪（bǐ）风：这个匪不通非了，通“彼”，那。那风儿吹，那车儿飙。周道，周朝的大路，国道。一边走一边回头看，心中不舍。

我们知道古时候用鼎，釜鬵是大锅。“治大国，如烹小鲜”，什么都往里面丢。难怪我们现在都这么喜欢吃火锅。呵呵，传统。这是投石问路，你们谁去治国烹鱼，我去帮忙洗锅打个下手，谁西归周朝，请帮我递个简历，说点好话呗。

*

《曹风》四首

曹叔振铎，是周武王弟弟，周朝第一批分封的诸侯国。没有什么故事，在《史记》中夹在管蔡之后顺便提了一下，得罪了大名鼎鼎睚眦必报的公子重耳，差点灭国。曹国的君主听说重耳的排骨长得不一样，骈胁，连在一起。就趁他逃难过境曹国，洗澡的时候大摇大摆进去看，还带了美人，嘻嘻哈哈。重耳上位先打曹国，太他妈气愤了。后来别人劝他，你们都姓姬，同宗，灭曹失仁义，无助霸业。晋文公流亡了一辈子，这点雄心还是有的，才放了一马。话说回来，管和蔡在《诗经》中一首都没有。扯平。

《蜉蝣》
蜉蝣之羽，衣裳楚楚。心之忧矣，於我归处。
蜉蝣之翼，采采衣服。心之忧矣，於我归息。
蜉蝣掘阅，麻衣如雪。心之忧矣，於我归说。

蜉（fú）蝣（yóu）：一种昆虫，寿命只有几个小时到一周左右。於（wū）：通“乌”，何，哪里。处，息，说（shuì）都是一样的意思，哪里是我的归属。叹生命短暂，刹那芳华。

《候人》
彼候人兮，何戈与祋。彼其之子，三百赤芾。
维鹈在梁，不濡其翼。彼其之子，不称其服。
维鹈在梁，不濡其咮。彼其之子，不遂其媾。
荟兮蔚兮，南山朝隮。婉兮娈兮，季女斯饥。

候人是个扛长戈和祋棍巡逻守城门的小人物。彼其之子，那个轻松得食地位高贵的大人物，两相对照，揭示阶级矛盾。辛辛苦苦的是候人，彼其之子，德不配位。然而候人这种底层民众，养不活家人，孩子跟着挨饿。

《鸤鸠》
鸤鸠在桑，其子七兮。淑人君子，其仪一兮。其仪一兮，心如结兮。
鸤鸠在桑，其子在梅。淑人君子，其带伊丝。其带伊丝，其弁伊骐。
鸤鸠在桑，其子在棘。淑人君子，其仪不忒。其仪不忒，正是四国。
鸤鸠在桑，其子在榛。淑人君子，正是国人，正是国人。胡不万年？

鸤鸠：布谷鸟。鸟在桑间，小鸟得趣。品性善良的君子，仪容端庄，始终如一，意志坚定，是老百姓敬仰的榜样。祝他万寿无疆。

《下泉》
冽彼下泉，浸彼苞稂。忾我寤叹，念彼周京。
冽彼下泉，浸彼苞萧。忾我寤叹，念彼京周。
冽彼下泉，浸彼苞蓍。忾我寤叹，念彼京师。
芃芃黍苗，阴雨膏之。四国有王，郇伯劳之。

大意：寒泉边杂草丛生，梦中醒来我长吁短叹，怀念那繁华都市旧日时光。那时候黍苗青青哪有杂草，风调雨顺庄稼繁茂。四方来拜，郇伯迎来送往忙都忙不彻。

*

《豳风》七首

周的老祖宗后稷，农神，喜欢种地。种了几辈子地之后，在豳（bin，读宾）建国。豳是周的发祥地。

《七月》
七月流火，九月授衣。一之日觱发，二之日栗烈。无衣无褐，何以卒岁。三之日于耜，四之日举趾。同我妇子，馌彼南亩，田畯至喜。
七月流火，九月授衣。春日载阳，有鸣仓庚。女执懿筐，遵彼微行，爰求柔桑。春日迟迟，采蘩祁祁。女心伤悲，殆及公子同归。
七月流火，八月萑苇。蚕月条桑，取彼斧斨，以伐远扬，猗彼女桑。七月鸣鵙，八月载绩。载玄载黄，我朱孔阳，为公子裳。
四月秀葽，五月鸣蜩。八月其获，十月陨萚。一之日于貉，取彼狐狸，为公子裘。二之日其同，载缵武功，言私其豵，献豣于公。
五月斯螽动股，六月莎鸡振羽，七月在野，八月在宇，九月在户，十月蟋蟀入我床下。穹窒熏鼠，塞向墐户。嗟我妇子，曰为改岁，入此室处。
六月食郁及薁，七月亨葵及菽，八月剥枣，十月获稻，为此春酒，以介眉寿。七月食瓜，八月断壶，九月叔苴，采荼薪樗，食我农夫。
九月筑场圃，十月纳禾稼。黍稷重穋，禾麻菽麦。嗟我农夫，我稼既同，上入执宫功。昼尔于茅，宵尔索綯。亟其乘屋，其始播百谷。
二之日凿冰冲冲，三之日纳于凌阴。四之日其蚤，献羔祭韭。九月肃霜，十月涤场。朋酒斯飨，曰杀羔羊。跻彼公堂，称彼兕觥，万寿无疆。

这是风诗里最长的一首，长篇叙诗。这里面提到的月份是当时的夏历，与今天的农历不尽相同。记录周之先民在豳国时的生产生活状态，从事农耕，桑织，酿酒，祭祀。生活比较艰苦，入冬要准备寒衣，熏走老鼠让女人孩子躲到室内避寒。

开篇的“七月流火”，耳熟能详，大家张口就来，觉得特别有文采。盖因我们以前高考是七月七号，南方夏天最热的时候，感觉空气中流动的不是气，不是水，是火！热死人得了。仿佛是一个个流动的火球，滚滚而来。流火，好形象。

不过呢，正版解释是这样的：火（古读huǐ），或称大火，星名，即心宿。流，流动。每年夏历五月，黄昏时候，这星当正南方，也就是正中和最高的位置。过了六月就偏西向下了，这就叫做“流”。

好吧，就算这个理解有误，结尾的“万寿无疆 ”一定没有歧义，沿用至今。

《鸱鸮》
鸱鸮鸱鸮，既取我子，无毁我室。恩斯勤斯，鬻子之闵斯。
迨天之未阴雨，彻彼桑土，绸缪牖户。今女下民，或敢侮予？
予手拮据，予所捋荼。予所蓄租，予口卒瘏，曰予未有室家。
予羽谯谯，予尾翛翛，予室翘翘。风雨所漂摇，予维音哓哓！

鸱鸮（chī xiāo）：猫头鹰。周公姬旦，文王之子，武王之弟，成王之叔。被封鲁国，让儿子去了，自己留在朝廷辅助幼主。周公吐哺，天下归心。说是这么说，第一个不服的就是他自己一母同胞的兄弟管叔，觉得他肯定挟天子令诸侯，下一步就是篡位。所以伙同几个国，反了。周公就带兵到处打，哪个不服就打哪个，一直打到你服周。整个一鞠躬尽瘁死而后已。搞到最后自己伤痕累累还落埋怨，悲愤之下，作《鸱鸮》。“王亦未敢训周公。”

大意：猫头鹰你这恶鸟，夺我雏子，别想毁我巢。我含辛茹苦，早已为养育雏子病了！（辅佐成王）。我趁天未雨，啄取那桑皮桑根，将窗扇门户缚紧。现在你们树下的人，还有谁敢将我欺凌！ 我用拘挛的手爪，采捋茅草花；又蓄积干草垫底，喙角也累得病啦，只为了还未筑好的家（巩固周朝国家）。我的翅羽稀落，我的尾羽枯槁；我的巢儿垂危，正在风雨中飘摇。我只能惊恐地哀号！

这里也出现了“未雨绸缪”，原义，出自此。

《东山》
我徂东山，慆慆不归。我来自东，零雨其濛。我东曰归，我心西悲。制彼裳衣，勿士行枚。蜎蜎者蠋，烝在桑野。敦彼独宿，亦在车下。
我徂东山，慆慆不归。我来自东，零雨其濛。果臝之实，亦施于宇。伊威在室，蠨蛸在户。町畽鹿场，熠燿宵行。不可畏也，伊可怀也。
我徂东山，慆慆不归。我来自东，零雨其濛。鹳鸣于垤，妇叹于室。洒扫穹室，我征聿至。有敦瓜苦，烝在栗薪。自我不见，于今三年。
我徂东山，慆慆不归。我来自东，零雨其濛。仓庚于飞，熠燿其羽。之子于归，皇驳其马。亲结其缡，九十其仪。其新孔嘉，其旧如之何？

《破斧》
既破我斧，又缺我斨。周公东征，四国是皇。哀我人斯，亦孔之将。
既破我斧，又缺我锜。周公东征，四国是吪。哀我人斯，亦孔之嘉。
既破我斧，又缺我銶。周公东征，四国是遒。哀我人斯，亦孔之休。

这两首，都是跟着周公去打仗的，东征四个叛国。当然有怨言。既破我斧，又缺我斨。为什么秦风会说“岂曰无衣？与子同袍”，是因为要自备武器装备。后世《木兰辞》里“东市买骏马，西市买鞍鞯，南市买辔头，北市买长鞭。”东西南北都买遍了，至少是个中产阶级，不差钱。她有马，装备精良，战斗力强，可以当个小头头，升职快。普通士兵只能走路，晚上睡在兵车下免得淋雨，也稍稍挡点风。吃的就更差，逮到什么吃什么，真正的野菜当粮，采薇采薇。跟着周公出去打个战，三年都回不了家，斧头都砍烂了，这都是损失啊，人财两失。留了条命就不错了，可怜见，老天开眼。

“我来自东，零雨其濛。” 我打东山回来，天上下着小雨。因为是返乡，心情舒畅，不用衔枚急走。马上就要见到我的妻，真的太好了，出征前还是新婚，万般恩爱。这次久别重逢，又会怎么样呢？无限憧憬。

被誉为最美诗句的“昔我往矣，杨柳依依。今我来思，雨雪霏霏” 不在风诗里，是《小雅》。跟“死生契阔，与子成说。执子之手，与子偕老”一样，都是战争诗，不是风花雪月海誓山盟。这一首离人心上，也算一只鼎了。

《伐柯》
伐柯如何？匪斧不克。取妻如何？匪媒不得。
伐柯伐柯，其则不远。我觏之子，笾豆有践。

这是一首婚礼祝歌。柯，斧柄。以前有个故事，一个樵夫看神仙下棋，洞中方一日世上几千年，看了一局，发现斧头木柄都已经烂了，所以叫烂柯人。斧柄配斧头，那不就是针和线么，永相随，绝配。砍斧柄需要斧头，娶妻需要媒人，天经地义。读了这首诗才知道，媒人又叫伐柯人，对应前面的烂柯人。我觏之子，我相中的那个人。笾豆有践，盘子碟子东西摆放有序，整整齐齐。点名这不是个粗野之人，而是懂规矩，知礼仪的。从源头上说明了摆盘的重要性。

《九罭》
九罭之鱼，鳟鲂。我觏之子，衮衣绣裳。
鸿飞遵渚，公归无所，於女信处。
鸿飞遵陆，公归不复，於女信宿。
是以有衮衣兮，无以我公归兮，无使我心悲兮。

这首诗相中了一个贵人，衣着华丽，我去打鱼款待，留你住两晚。把你衣服收起来，你别走，别让我伤心。

《狼跋》
狼跋其胡，载疐其尾。公孙硕肤，赤舄几几。
狼疐其尾，载跋其胡。公孙硕肤，德音不瑕？

古人生活艰辛，没吃的，都很瘦。只有贵族才养得出大胖子。公孙硕肤，前文解释过，公侯的儿子叫公子，孙子叫公孙。看这个胖子像狼一样往前踩颈肉，后退绊尾巴，好大个肥下巴。脚穿双红鞋，名声倒不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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至此，十五国风毕。我准备下集打个榜，将风诗精华再现。